近日，北京出版集团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推出作家何大草新作《坡地手记：小杨老师和她的大学》。
今天继续连载本书，让我们跟随小杨老师的脚步，走进那片充满梦想与希望的坡地，让心灵在文字的海洋中畅游，寻找那份久违的宁静与温暖。
第四章 小锁匠
一
周六，校园冷清，寝室照例是小杨一个人。她午饭后打了个盹，想写手记，发现钥匙丢了，开不了抽屉。
小杨自小就怕丢钥匙，念小学挂在脖子上，念中学挂在皮带上，上了师专，自忖是个大人了，就放在口袋里。钥匙三把，一把抽屉，一把寝室门，一把家门，穿成一串，还加了个小铃铛。小铃铛不为好看，是叮当一响，提醒自 己要小心。
千小心，万小心，还是丢了。找遍了寝室的旮旯，影子也没有。
食堂背后有半条商业街，挤着文具店、打印店、小电器修理店，以及水吧和书店。还有几个修锁配钥匙的小摊摊。修锁匠多为壮汉、健妇，生意冷清，就挺胸腆肚，笑谈些偷人、放蛊、搓麻将、中彩票的大好事，哈哈笑声之响亮，过路人都要躲远些。
唯有一个小锁匠很安静，小平头，五官清秀，像是周末打工的学生，正专注翻一本旧书。小杨跟他说了自己的情况，他说：“没得问题。”声音温和，也颇为自信。
他跟小杨去了寝室，拿一根五六寸长的软针，插进门上锁眼，一抖，门开了。再插进抽屉锁，一抖，抽屉也开了。
小杨吃了一惊。“你当小偷就太厉害了。”话一出口，觉得不妥，赶紧补充一句，“我开玩笑的。”
他一点没生气，还嘿嘿笑了笑。“这种玩笑话，我听过好多了。”
小杨松了口气。又问他是不是在校生打工。
他说不是，但他有个弟弟在师专念中文专业，明年就该毕业了。说着，他瞟了瞟小杨的桌子和小床，轻声赞道：“妹儿好爱整洁哦。”
小杨给他倒了一杯水。
他自我介绍叫蒋贤，弟弟叫蒋喆。“蒋喆从小聪明，做事有毅力。哪天你们认识一下嘛，一定谈得来。”
小杨没说啥，但回了一笑。
二
次日吃过早餐，小杨借了同屋女生的寝室钥匙，去找蒋贤配一把。蒋贤指了下身边的年轻人：“我弟弟蒋喆。”
不介绍也能看出来，两人长相一模一样。不过，小杨也能一眼分辨出他俩的不同，蒋贤眼睛、嘴角带笑意，蒋喆则阴沉着一张脸，且头发长多了，不过，梳理得很清爽。
“你帮小杨同学配钥匙，我要去给几个老师换新锁。”蒋贤说完，笑笑，匆匆走了。
蒋喆的动作，也跟他哥一样利索，片刻就把钥匙配好了。小杨掏出钱包付钱时，他手一挡。“不必了。”
“付钱是应该的啊。”
“我哥说，你昨天已经付过了。”
“昨天？才两元钱。”
“两元钱，也是钱。”
蒋喆的口气，冷冷的。好吧，小杨自忖，我领了你这个情。她接过钥匙，瞟了眼摊子上，还摆着昨天那本书，《三国演义》。
“你很喜欢文学吧？”
“不喜欢。”
“那，咋个念了中文专业呢？”
他咬了咬牙巴，顿了一会儿，还是说了：“只有这个命。”
“也不喜欢当老师？我也不喜欢。”
“我喜欢。”
“喜欢当语文老师，又不喜欢文学，这个……怎么理解呢？”
“两回事。”
小杨指了一下书，“小说还是喜欢读的吧？”
“是我哥的书。他就爱读些没用的东西，《三国》《红楼》，还读琼瑶……幼稚。”
“你毕竟是念中文的，《红楼梦》该还是看过的？”
“不看。尽写些吃饱了闲得慌的人。”
小杨一惊，继而一笑。
蒋喆很是不满。“我说的，好笑吗？”
小杨诚恳道：“抱歉，我是自嘲，我也是一个闲人。”
蒋喆哼了一声。“贾宝玉是富贵闲人。你富贵吗？穷人，没资格当闲人。对不对？”
小杨瞪了他一眼。
“抱歉，我的话重了点，但说的是实话。”他把右手摊开，又握了起来。他手型好看，五指匀称，但掌纹有点黑，像沾了机油，也可能是墨水。“活踏实一点吧。”
“踏实？”
“埋头，苦干。”
小杨默然片刻，把话绕回到小说，“那，你从不看小说？”
“我只看路遥。他的小说，我都看过。”
小杨不知路遥是谁，就假笑了一下，道声谢谢，告辞了。“改天再找你请教路遥。”
“我忙得很。”
小杨不悦，偏偏问道：“周末也忙？”
“周末更忙。从早到晚，都在做家教，不歇气。”
“那你今天？”
“我哥说他今天事多，让我顶他一阵子。”说着，伸长颈子向远处看，眉心皱出个小疙瘩。
小杨的脸轻微红了一下。
她没回寝室，去水吧点了杯不加糖的柠檬水。水吧里尽是成对的恋人，成群的闺密，就她是单独占了张小桌。不过，这没什么，她早已习惯了。坐在这儿，她要回味的，是一点郁闷。不过，这郁闷也很快飘走了。
为啥蒋喆让我不舒服？是他贬低了《红楼梦》？应该不是吧，我也没读完四大名著啊，只在老舅爷的画室，各翻了三五回。
可，蒋喆哪点让我不舒服呢？喝完水，还没想明白，就懒得多想了。她摸出一元钱一支的签字笔，在纸杯上画了条打盹的小鲫鱼，暗笑，又当了一上午闲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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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坡地手记：小杨老师和她的大学》
何大草 著
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
性格随性自然的小杨误打误撞成为大学里教写作的老师，她教写作不追求词藻优美，不迷信名家权威，只求真实，朴素，如实地呈现出事物和人心本来的面貌，正如她的秉性，追求本真。大学坐落在省城北郊的一片坡地，坡地舒缓起伏，小杨顺心而为。在大学任教的日子里她与学生王桐和长者吴爷相遇，三人在别人眼里是孤僻的、怪异的、不符合世俗评价体系的，但却在精神上契合相依，在坡地上共同度过了一段率性而为的自在时光，恰如“莫春者，春服既成，冠者五六人，童子六七人，浴乎沂，风乎舞雩，咏而归”的写照。
作者简介
何大草，祖籍四川阆中。曾就职于成都日报社、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。著有长篇历史小说《春山：王维的盛唐与寂灭》《金桃：吴道子，他的世代与风尚》《崇祯皇帝·盲春秋：明朝末代皇帝的生与隐》，以及《隐武者》《拳》等。
以写作、讲授写作为业，兼事绘画。
樱园何大草写作工坊指导老师。
